1953年应当时山东大学副校长童第周的邀请,我们一家从北京搬到青岛,开始了我们在青岛的生活。我记得我家住在鱼山路26号的日子,童伯母有时候会到我家来和我母亲聊天,父亲在家的时候一般都是在书房里,不过有时候也会在玻璃房里种些花草。
小时候只记得和父亲到第一海水浴场游泳一次,他游得很好,而且会坐在水面。偶尔有朋友来就会去金口一路下边的网球场打打网球,有时候会带我们去场边捡球,但是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看书写作。到我上学以后就没有看见他再做任何运动,唯一的运动就是上下班走路。
父亲生活非常节俭,棉毛衫裤破了都是自己缝缝,很少买新衣服。记得20世纪60年代生产救灾那几年,生活很苦,因为把粮食省给我和弟弟吃,他自己营养不良,所以他患了浮肿病。因为他的浮肿病,所以每个月有一定量的国家配给的白面和带鱼,但往往是他舍不得吃,最后留给我们吃。他说小孩子在长身体,所以营养要够。后来情况稍微好一些后,教授每个月有一张票,凭这张票可以去饭馆吃5块钱的饭菜,所以每个周末都是我母亲带我和弟弟去中山路指定的餐馆吃一顿。那时候每到周末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最喜欢的就是炸里脊,每次必点,可是父亲从来不和我们出去吃饭,因为那点东西也就够几个孩子吃的。
父亲是海洋生物遗传学家,同时也是科普作家。他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写作,在英国留学期间他给新加坡的期刊写文章,标题为“伦敦通讯”。据说他写了好几篇“伦敦通讯”发表在新加坡的期刊上,但是我这里只有一篇,内容是介绍英国的风土人情,他的文笔流畅,语言简练,非常生动。回国后他为青少年写了十几本科普著作,最著名的就是 《古猿怎样变成人》。这本书我还是在他去世后读的,真没有想到他的文笔这么好。他用简单易懂的文字把深奥的科学道理讲述得非常清楚。像父亲这样自己是科学家,同时又是科普作家的寥寥无几。
父亲除了写了十几本科普著作外,还和别人合译了几部达尔文的著作,最著名的是《物种起源》。同时还写了好几本专著,作为大学教材的有《普通遗传学》和《进化论》等。
父亲是大学教授,除了上课做实验,带研究生外,只要有时间他就在写东西。他写东西不用书桌,因为文革期间让出两间房间给掺沙子的人,我们家住得很挤,他就坐在和我同龄的单人旧沙发上,拿个硬纸夹垫着写,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去世前。父亲写东西的时候很专注,和他说话,他听不见。有时候需要一些生物图,他会摘了眼镜趴在家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用硫酸纸,自己亲自画图。早晨上班前、饭前饭后、晚上他都在写,节假日也是如此。有的春节他竟然是在实验室度过的。上下班的路上他总是低着头走路,脑子在构思他的著作或者是实验内容,因此有时候别人对面走过和他打招呼,他竟然没有看见。由于他担任的职位太多,所以经常要出差开会,但是他还写了上百万字的科普著作和专著,他的时间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父亲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平常话不多,但是他对工作的认真态度和良好的生活习惯对我影响很大。一直到现在,我都是沿袭了父亲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按时吃饭,认真工作。我是做出版工作的,有些稿件我就是和父亲一样挤时间审读,早晨上班前我会工作一会儿,饭前和晚上,包括周末和节假日,只要有稿件我都会在家认真审读。
父亲已离我们远去,但是他的精神永存。
文章作者:方菁
文章来源:第1845期《中国海洋大学报》(2014年4月30日)
编辑:赵奚赟
责任编辑:赵奚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