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一晃而过,在这个离别的时刻,无助感在每个人心头肆意爬满,铺天盖地的失落像巨大的漩涡将无数酸甜苦辣、泪光欢乐通通吞噬不见。一封信笺,一架相机,一次宿醉,一场旅行,遗失的青春究竟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重来一遍。站在熟悉的校门边,初次到来的情形清晰浮现,可是此时此刻,只能用背影覆上记忆的胶片。
行李箱的滑动声慢慢变得不清晰,那些远了的脚步,要多用力,才能留下痕迹……
一个人
她——
我叫阿忆,射手座女孩儿,有人说射手座的人都是自由的流浪者,崇拜三毛,崇尚撒哈拉,或许我也是吧,虽然我一直觉得星座只是种迷信而已。今年我21岁,四年前我在这里度过了我18岁的成人礼,那时我还是个高中生的模样,喜欢扎高高的马尾,黑色皮筋,不带头饰,四年后,换过无数发型的我唯一没变的就是一个人,成为所有人的泛泛之交,在喜欢的事情上保持一点执拗,这样就好。
故事——
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高中毕业时学校广场上空那场绚丽的烟火,可是今天,恐怕再也等不到这样的时刻,没有烟花,更没有拼搏很久终于得到回报的欣喜感受,毕业一下子变成了平平淡淡的事,每个人的生活轨迹仿佛都没被打破,就像一阵寻常的风,连痕迹都难寻难觅。烈日炙烤下的六月天,我的世界却仿佛在一瞬间凝成了冰,一切都静默着,安静地等待我最后的疯狂。毕业了,再不疯狂,就真的来不及了。
花了五天时间断断续续地重新将这座城走过,机械地拍照,然而每一张上面都没有我。我还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不是我孤僻,而是因为我觉得纪念是件很私人的事儿。照片上没有太多优美的景致,背景虚化地近乎只剩下渐变色的光斑,我想要记住的,仅仅是生活本身而已。叫卖糖葫芦的老者,劈柴院转角帅气的鱿鱼小哥,天主教堂前穿白色婚纱的新娘以及提着新鲜蔬菜的平凡的岛城家庭主妇,在这座拥有红瓦绿树与碧海蓝天的夏日的城市,在阳光快要将裸露皮肤的我烤化的时刻,在每一条四年间曾经走过的小道上,我把我对生活的理解一一记录,不仅仅是这珍贵的四年,不仅仅是海大校园美丽的风光,不仅仅是我所收获的知识和技能,我所眷恋的,还有这座城。
踏着青岛老城区的石板街道,看着路旁透风漏雨的简易厕所,听着菜市场叫卖声喧嚣,望着民宅陈旧的窗户好像随时会坠落,我穿过熙攘的人群,在满满的小市民情节中寻求出路,夜幕降临时,在十字路口边与醉鬼相遇,在快要收摊的小水果铺买廉价的西瓜,在夏日闷热的空气里,我看到这座城的另一个侧面,忽然觉得无比欣慰。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我才觉得看似孤僻的我最看重的却是人,却是那些社会化的现象和最本真的生活,所以,我决定一个人去旅行。
时间定在7月中旬,地点是尼泊尔,那个为追寻生命意义而存在的国度。这个想法其实早在《等风来》上映时就已经产生,只是此时此刻的我拥有更适合前往那里的心境。7月并不是尼泊尔的最佳旅行时节,乌云遮盖着雪山的峰顶,雨季的到来使得道路变得无比泥泞,可我恰恰需要这样一个游人稀少的季节,需要一场雨把世界还原得清晰,需要一片乌云将原住民的酸甜苦辣悉数映照,我需要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没有熟悉的语言,没有同乡的帮助,没有充足的资金,甚至没有清晰的目的,就这么一路走着,走着,把毕业的离伤延伸开来,灵魂和身体都在路上。这是我找寻本我的最后一课,也是步入繁杂的社会之前,我所拥有的最后一个疯狂的权利。
加德满都,博卡拉,奇旺……草草罗列着想去的地方,所谓的纪念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还只是梦想与空想,可有些念头,却像在心里种下了种子,时间越久便越发不可剔除。毕业论文刚刚告一段落,我便跑去办了签证,就像有人说的那样“每一次靠谱的旅行都源于一次不靠谱的冲动”,这是我带上冲动的第一次旅行,去一个拥有信仰的国度。
其实毕业就是一个分道扬镳的过程,一条新道路的起点。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可以自由翱翔的国度,而我所眷恋的,是满满的离情别绪中那一点点恍若新生的欢愉。
一个人上路
两颗心
她和他——
她叫阳子,他叫小豪,文科女与工科男的经典组合,只是三年来看似坚不可摧的爱情终究敌不过“毕业即分手”的校园爱情法则。该落幕的情节,该散场的剧目,都在这个过早升温的离别之夏通通结束。学生时代的爱情,谈不上好与坏,没有后悔,更没有奢望期待。
故事——
传说初雪绽放的那一天,相逢的恋人会感到幸福的所在。小豪第一次见到阳子就在一个飘雪的日子,一个偶然的转身,路遇一个穿着纯白羽绒服的纯净女孩儿,顺直的发丝在冷冽的风中轻舞,碎花围巾上面是一双略带笑意的清澈的眼。爱情没有技巧,没有对错,没有输赢,有的只是那时那刻,你路遇她最纯美的容颜,而她,眷恋上你望着她时,痴傻的笑脸。于是自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段情缘。
后来阴差阳错,大二做SRDP项目时他们再度相遇,缘分有时是很玄妙的东西,明明专业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却都应了朋友的邀请加入了相同的团队,交集一旦产生便再也纠缠不开。那时他们将调研地选在了江南水乡,细雨霏霏的时节总免不了多愁善感,他没在雨巷邂逅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却终于等到心仪的女孩儿赶赴一纸邀约。那时他也想过既然爱了就要奔着一生一世,爱个轰轰烈烈,只是临出口的誓言却最终变成了一句缺少凭据的“我会好好对你”。不是不想说,而是背不起承诺背后沉甸甸的责任。
大学的爱情比早恋多了成熟,比婚恋多了纯粹。只是烟火总在最绚美之时下坠,流星总在划破天际后陨落,昙花总在最美艳时刻凋谢,爱情怕是也逃不出盛极而衰的命数,爱至深处,放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我们一开始就知道最后会散,我定下来要出国,他父母希望他回家乡读研,结局显而易见。”阳子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像在诉说无关痛痒的别人的故事,只可惜低垂的眼还是暴露了轻易背后的不易,所谓的和平分手,所谓一辈子的好朋友,所谓的若是以后仍有缘分还会选择与彼此相恋,这希望有多渺茫恐怕两人心里都懂,可还是选择相视而笑,还是选择在这个毕业的时节平静地说声再见,因为脆弱的心承受不起现实将一切都揭穿。
喂,你幸福了,我才会开心啊。因为,我们是,哥们儿嘛。
毕业了,曾经从五湖四海来此相遇的我们又将各奔西东,除了终究会遗忘的回忆,还有什么能够留下?阳子和小豪约好在最后一个名义上的暑假伊始,在阳子去往另一个国度的飞机起飞之前到对方的家乡看一看,这是他们选择的最后留念。
阳子是福建人,家住厦门,一个文艺到无以复加的城市。在鼓浪屿的日光岩上俯瞰与青岛截然不同的海景,在万国建筑中穿梭追寻古典的韵味,在小资的咖啡馆中听着蓝调诉忆流年,在各色美食小吃中收获大快朵颐的满足感。他们还是会手牵着手走完这样一段旅程,还是会在大街上无拘无束,刮一下鼻子,开两句玩笑,只是不会再有亲吻,不会再有情话,不会再有偷跑出校园在海边夜不归宿时听得到的心跳,只是牵着一双无比熟悉的手,静静地走,静静地追忆,静静地看海风拂过的发梢,静静地听钢琴曲背后时间消逝的韵律,无比美好,无比伤感。
小豪是四川人,家住成都,一个让时间慢下来的休闲之都。将自己埋在藤椅里,捧一碗茶,看着熙来攘往的城市发呆,声色锦里,徘徊在街巷,流连于都市休闲族的精神驿站。自然与人文在大街小巷的角角落落里碰撞,就这样慢节奏地活着,不急不躁地领悟。身旁站着的是彼时最疼爱的人儿,如今心念的是大段大段寻不回的老旧时光,他们在路旁的独立书店里写下一封慢递,期限十年,其实心里并不确定十年以后还会不会循着此刻的心愿回归此地再度重逢,只是有个念想,生活就有了多一点的希望。
空白磁带上印刻着爱情的声音轨迹,小豪将两人三年来的故事写成了一首歌。毕竟不是学习音乐出身,曲子拼凑地十分拙劣,只学了一年吉他的他鼓起勇气自弹自唱,完成了这首只有两个人才懂的歌。“虽然我唱歌不好听,但是一想起她一边听我唱歌一边骂我犯二的样子就会莫名其妙地很开心。”内心细腻的男孩子,懂得凭借情感而非物质去捕获女孩儿的芳心,只是此时此刻的浪漫早已不属于当初追逐的历程,那些平凡却流露真情的歌谣是流年长河中的一叶小舟,带着神圣的使命,直抵未来。
另一边,这些天阳子的夜晚总与画笔相伴。她在网上定制了一幅数字油画,画面上是两人此前吵架时的照片,彼时的愤怒早已变为此刻的留恋,而拿画笔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有些不舍,有些执念,有些彼此心照不宣却终究难于言表的句子都融在这画里,都随着画布上的一笔笔填充而变得更加饱满,更有韵味。情至深处,泪也滴落在画布之上,然而惶恐的那一瞬又莫名渴望着他能看得见。然而再没人为她拭泪,没人用略带沙哑的歌声逗她开心,没人用复杂的理工科知识不带恶意地嘲笑她。她知道他看到画儿的时刻就是她转身离开的时刻,而他懂得画儿的时刻就是她已在异国他乡的时刻。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已经忘了是谁说过的话,不过大概这一切的发生都只源于迟迟没有勇气开口的那句“一辈子很短,我们一起走吧”。离别在即,最用力的纪念,就是深深地,再望你一眼。
四人情
他们——
“大饼,吃货,210斤的萌壮汉。”
“林哥,大男神,忙着搞自己的公司。”
“帆子,文艺男青年,‘宿舍诗人’”
“我,宅宅,你们懂得。”
那年我们四个人的家
故事——
那年他们相遇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缘分,四个人,四年光阴,男人的友谊是种义气,即便是争争斗斗、打打闹闹,但在毕业季的钟声响起的时刻,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无论如何,都是永远的好兄弟。
大四这一年彼此相处的机会并不算多,林哥终日忙着创业的事,常常连着几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的觉;大饼在一家企业实习,包吃包住,只有周末才能回来看看;帆子倒是不怎么考虑自己的未来,每天在图书馆的诗集里遨游,怎么看都不像个大四的人,而宅宅这个万年技术宅的生活终于在最近有了点不一样的色彩,他不知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找到游戏体验师这种万人艳羡的好活,并且实习期一过就能轻松挺进“万元户”行列。
只是,毕业季的阴影还是不知在哪个时刻悄悄笼罩过来,宅宅觉得,这气氛一定是被帆子的一句“咱出去喝酒吧”给带坏的。帆子是个乖乖男,大学四年除了回家去火车站甚至连校门都没出过几次,所以当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摸了他的脑门儿。事实证明诗人帆子并没有发烧,真正燃烧的是四个人即将逝去的那段青春。
那晚大家难得聚齐,在市区一家小酒吧内度过了这个不醉不归的难眠之夜。重金属的音效充斥在狭小的空间,变幻的灯光在眼前杂乱地旋转,还滴酒未沾怕是已醉了一半,嘈杂的人声里,小声说出的煽情的句子都被无情吞噬,大声说出的无关痛痒的话都像巨石,投入深不见底的空荡的心里。男人之间的感情往往羞于表达,感伤至深时常选择沉默代替矫情的话,只是一辈子很短,这黄金的四年也仅仅这一次而已,再不诉说怕是再也来不及。眩晕感渐渐袭来,世界天旋地转,舞台上的驻唱歌手声音开始颤抖,光影与人影交错难辨。“林哥,我敬你。”大饼忽然站起身,肥胖的身体为了保持平衡而前后扭动,“大二下的时候我因为喜欢一个喜欢你的女生而讨厌过你,也给你找了不少麻烦。但是大三的时候你为我出去实习被骗打抱不平差点跟那个老板打起来的事儿我这辈子都记着。我本来以为我只是条件没你好,但后来我明白我就是个小人。”
离别之前,无酒不欢,只因那些说不出口的句子都溶在这酒里,一饮而尽的辛辣,留于腹中的残香,一时间桌前人事不省,桌上杯盘狼藉,强迫的遗忘,被动的欢愉,所有的苦涩都留在醉酒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这是此时此刻,最佳的纪念。
所谓兄弟,所谓义气,不过是无条件的信任与奉献,不过是特殊情况下的勇气与担当。毕业了,男人与男人之间,矫情的成分似乎少之又少。帆子在最后的日子选择了不醉不归,夜幕中四个红着脸的男人在马路上引吭高歌,周遭异样的眼光被排斥在青春的屏障之外,歌声一直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天帆子哭了,哥仨第一次没嫌弃他矫情,因为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宅宅制作了有关四人生活的视频和电子相册。“帆子,以后别管有没有人支持,喜欢的东西就坚持下去。你诗写得真的挺不错的,虽然兄弟们老是调侃你,但是私底下都觉得咱们帆子以后肯定是个大诗人。就是男人不能老这么矫情,凡事儿看开点儿,你性子比较特别,可能一般人没法理解,以后分开了要是遇上什么事儿记得给哥几个打电话,我们肯定挺你。”
离情别绪仿佛是落在胸口的一记重拳,将毫无防备的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什么时候能再一起开黑呢?”宅宅看着眼前黑着的屏幕落寞地想着。刚刚按住拨号键的手慢慢地又放回原位。这种情绪,就叫毕业吧。
一个人的孤单,两颗心的眷恋,四人情的陪伴,毕业季的伤感,每一种纪念,都是此刻最深沉的留恋。行李箱的滑动声渐渐远了,远了,走在四年前到来时那条充满惊喜的小路上,看树影斑驳了时光,此刻的自己终于成为了别人默默目送的风景,定格在终将泛黄的胶片上,只是无论多用力,风都会将痕迹抹去,而那深刻心底的回忆,却将任凭风霜,永远鲜活,永远明亮……
文:曹佳宁 图:毛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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