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被归类
“80后”作家反感“80后”
王蒙:5年前,湖南卫视找我做过一档节目,当时还邀请了“80后”的一个著名作家张悦然与我对谈。一开始,张悦然就问我有没有洛丽塔情结,我就问她什么叫洛丽塔啊?她就给我解释了。后来,我在写小说的过程中经常提到洛丽塔。张悦然还问我:您有没有智力下降、写作困难、两眼昏花之类的状况?当然这都不是她的原话,这都是我的词。我当时就挺为难的,我如果回答“有”,那么我都这样了,还跑到电视上来跟张悦然对谈,能谈出什么啊,就呆家躺着行了;我要是回答“没有”,说我现在很健壮,那就又有在张悦然面前卖萌的嫌疑。所以,我就回答说:“我估计明年我将衰老。”我的含义是,我现在还没有感觉自己特别衰老,如果明年我还没有特别衰老的迹象,那就是明年的明年我将衰老。
但明年我将衰老,明年文学仍然年轻,明年文珍和甫跃辉将会大放光芒,我就是抱着这种目的混入了青年作家队伍的。
甫跃辉: “70后”、“80后”等词汇的诞生,最早始于“80后”这一代身上。我们“80后”这一代人,包括我在内,几乎都很反感“80后”的说法。
我觉得“80后”这一代人实在太复杂,“80后”作家群体也非常复杂。为什么在这一代人才现出这种复杂面貌呢?这与中国的发展有密切的关系。“80后”成长于改革开放之后,我们这代人都特别受益于改革开放的成果,像我这种农村出生的孩子不一定叫“受益”,因为城乡差异让我感到自己跟城市人存在很大差距。这一代作家也因为城乡的差异、网络的兴起以及图书市场的发达等等而分化特别明显。
文珍:从80年到“85后”的这一代,他们从贫穷到富有,从一无所有、充满欲望到得到一切,然后又困惑……“80后”作家的作品中也会记录这个状态。这就是为什么“70后”、“60后”觉得“80后”不太一样,“80后”的概念也不断被提及。80年的人今年已经33岁?其实作为写作者,这不应该是创造最好作品的时期。像余华、苏童最好的作品也就是出自他们二三十岁的时候。
王蒙:甫跃辉不愿意自己被称为“80后”,我觉得这个很好。现在我们都不愿意被人们归类,归类其实就是对个人尊严的一种冒犯。你说我算“30后”,一归类就抹杀了你的存在。
没人写中短篇了
年轻作家更钟爱长篇小说
文珍:因为我自己是出版社的编辑,我知道,市场非常需要长篇小说。有的长篇小说虽然语言含有很多水分,情节也比较拖沓,但是大家希望看到一个完整的故事作为一本书来出售。大家越来越没有耐心看几个故事或者几个故事放在一个框架所呈现出的一个作家对世界的看法。
而短篇小说主要营造了一种氛围,是一个断片式的东西;中篇可能会讲到一个故事,但是故事比长篇更精练,会去掉一些不必要的内容,这比长篇可能更考验一个作家的概括能力,因为要在三五万字的篇幅里面,把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说清楚。
我看现在一些“90后”的作家,他们一出手就是长篇,当然我很佩服他们的勇气,但是他们对世界的把控能力还是有差别的。我觉得他们应该从短篇小说写起,先把手艺练精了,然后再开始写长篇。因为,我对长篇的经验是,每当我写到5万字左右的时候,我会对自己的叙事结构产生怀疑,我就会想我所写的东西究竟值不值得读者这样一直看下去,看到十几万字、20万字、30万字,他们在这上面所耽误的阅读时间究竟有没有价值,能不能得到他们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大概写到这个程度,我就会觉得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我觉得如果不是特别的必要,一开始就不需要用长篇小说来练笔。
而且,现在中短篇小说这么被忽视,与期刊的式微也有关。现在文学期刊在读者群中已经逐渐被遗忘,甚至成为圈内的自娱自乐。但是,我认为中篇小说仍然还有很多遗珠,与现在市场所流传的动辄四五十万的 “穿越”、“小白文”等所具有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甫跃辉:文学是由昨天、今天和明天组成的。我们现在的信息量特别大,比王蒙老师那一代所接触的书要多得多。我们真的可以往后退一步,返回到经典,诸如《红楼梦》等大家都知道的一些书籍。
文珍:对于甫跃辉所说的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我最近在看许知远的《一个流浪者的世界》。我认为,作为一个写作者不能只囿于阅读经典,因为这个世界极其广博。我不知道大家现在是不是还有看报纸的习惯还有看新闻的习惯,有多少人还看历史书,还有多少人关心自然、关心矿物等方方面面的事情。其实,阅读是阅读世界这本大书,而且历史对于我们是无法回避的。对于被叫做“80后”,我并不是太介意,因为这是一个历史的产物,并不能因为每个“80后”都不一样,我就可以从中跳出来。
刚才我谈到了长篇、短篇和中篇,我觉得长篇就是跟历史有关联的,因为长篇要完完整整讲述一件事,要有背景,要有情节的发展,是不能脱离历史而存在的。我推荐大家看一本书,叫《另一半的中国史》,这本书弥补了我们在历史书中看不到的内容。我常常觉得,看历史比看普通的小说要更尽兴。
不要担心没经验
写作时把自己放得更小一点
王蒙:韩少功有一句名言:什么事我想得清楚,我就写论文,想不清楚我就写小说。你想得那么清楚还写小说干嘛啊,有什么说什么就完事了,你搞到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你就写小说行了。纠结也是一种财富,悲哀也是一种财富。搞文学的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什么都不糟践,你要是倒霉了,那是更好的文学材料;你得奖了,得奖了那文学材料就一般,你写一个小说讲自己得奖了,远不如写一个小说讲自以为得奖了,最后得奖的是别人。这小说写出来就比较有滋味。
文珍:不管是什么时代,人活着就是一个不断失去、不断得到的过程,写作能让我们记录下曾经得到过什么,失去过什么。记录着这一切。写作其实就是一个采集的过程,作家的天职就是采集人的感情、痛苦、冲突、想要得到又求不得的东西。
我喜欢一个台湾导演在他拍一部电影时说的话,他说:“这个电影我30岁要是不拍,以后再拍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一部小说,我们在15岁、25岁、35岁写出来的样子是有极大不同的。所以尽管写就好了,不要担心经验的匮乏。因为人是健忘的,你在20岁的时候看10岁和在30岁的时候看10岁是不一样的。所以,根本不存在一个经验匮乏的问题,只是在写作的时候我们要把自己放得更小一点。在看过很多书以后,如果发现你的痛苦已经被很多人书写过了,那你就没有写作的必要了,但是有一些东西你到处找也没有找到相似的,总是存在隔膜,那好好写就对了。
甫跃辉:我记得有人传授过这样一个长寿秘诀,叫做坚持呼吸。我认为,写作对抗虚无也有这样一个秘诀,那就是坚持写作。呼吸并不是一件我们所讨厌的事情,所以几乎不存在坚持;而写作也不是我们所讨厌的事情,那么坚持下来也很容易,就不存在虚无的问题了。
(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记者: 赵 笛 本报实习生 刘洪梅
编辑:系统管理员
责任编辑:系统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