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徐中玉这个名字,许多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大学生并不陌生,因为他们一代代均是读着徐中玉主编的《大学语文》成长起来的。这个见证过一个世纪波澜壮阔历史的老人,在时代激流里上下求索,忧患深深。他一生未出校门,以教学和文学研究为业。著作等身的徐先生时常回忆自己在国立山东大学读书和工作的岁月———我永远记得青年时代的思想人生转变是从山大开始的,我的文学研究也是从此起步。
1915年出生的徐先生是江苏江阴人。年少时因家里困难,他便考取了“不用学费,吃饭也不用花钱”的无锡省立中学师范科,毕业后当了两年小学教师,1934年考取了国立山东大学(中国海洋大学前身)中文系。三年中,聆听了大师或名师授课,如游国恩先生的《名著选读》、台静农先生的《诗经研究》、老舍先生的《小说作法》等。他在回忆文章里写道:我听过老舍先生两门课:《欧洲通史》和《小说作法》。老舍先生上课很活跃,除教必要的教材外,就多讲他自己的所见和感受。他讲小说更具体生动,讲他的好经验与失败的教训。大学时代我开始爱好文学写作就是受老舍先生的指点和鼓励。
大一时为了筹措大二的学费,高中读书时就爱好写作的徐中玉尝试着“写些文字赚点稿费”,开始在《东方杂志》《国闻周报》《益世报》等全国性报刊发表文章。大二时,由于他常给天津的《益世报》投稿,报社主编希望通过他获得山大教授们的稿子,就每期辟出一块版面,让他编辑小品文。徐中玉希望另起一个名称,就去找老舍请教,老舍说既然《益世报》要搞小品文,就叫益世小品吧。老舍、洪深、王统照、吴伯箫都为益世小品写过稿子。
从习作小说转向文学研究而且重在古代文论,则是受叶石荪先生的启迪。读三年级时,徐中玉听了叶先生开的《文学批评原理》和《文艺心理学》两门课。叶先生留学欧美,专攻心理学,课上却经常引用我国古代文论中的材料。他反复强调,古代文论是一个宝库,欧阳修、苏轼、严羽、王国维等文学家的观点和评论充满着真知灼见,非常宝贵,中文系学生应该负起搜集、整理和深入研究的责任。在叶先生的指导下,徐中玉逐渐对古代文论,包括《文赋》《文心雕龙》《诗品》以及宋代以后的诗话、词话产生了兴趣,自此开始走上了文学研究之路。
1937年抗战爆发后,徐中玉随学校内迁,转入重庆的国立中央大学读完大学,后入国立中山大学研究院文科研究所读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抗战胜利后,山东大学在青岛复校,他接受母校之聘,回到阔别近十年的校园。
刚刚恢复的中文系,只有一个年级,徐中玉教大一国文。此外还担任训导处“课外活动组”主任,负责学生出刊物、组团体、举行集会等工作。当时山大正值革命学生“反饥饿反内战运动”风起云涌,他为济南的《山东新报》编《文学周刊》,为青岛的《民言报》编《每周文学》,发表王统照、骆宾基、钟敬文等师友的文章,在讲话中公开支持学生的正义行动。后被国民党青岛警备司令视作“奸匪”嫌疑,并密报国民党教育部将其解聘。“曾想一生在青岛工作生活”的徐中玉被迫离开了青岛,后任教于华东师范大学。
经历了民族忧患深重的时代,又长期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浸淫,徐先生“忧患意识始终激荡不已”。曾为主张“教授治校”、“学术第一”被戴上“右派”帽子二十年;作为改革开放后高校重设大学语文课的首倡者,主编的《大学语文》教材累计发行1700余万册,使用的高校达千所以上;先后出版过十多种专著,主编过五种大学教材、十种期刊。他的大部分文章都贯穿着忧患意识,是大家公认的一个以“忧患”为己任的学者。
在治学和育人上,徐先生主张“实事求是”的学术作风,力求“独立思考,追求真理”。在他眼里,能用的才是真学术。“文须有益于天下”。
“中国知识分子物美、价廉、耐磨,爱国。”这是徐先生说过的话,也是其自身的真实写照。这个经历过一个世纪历史变幻的老人,在去年百岁生日之时,拿出一百万元积蓄捐给华东师大,用以资助贫困学生,而自己仍住在未装修的老公房里,脚上穿着打了补丁的保暖鞋。他的床头挂着“道德文章”几个大字,他说,道德文章,先道德后文章。学人评曰:先生道德文章,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文章作者:孙丽君
文章来源:第1871期《中国海洋大学报》(2014年11月27日)